日日好日/親情,沒有結束學習的那天 專訪《日常對話》導演黃惠偵


   圖‧黃惠偵 / 廖郁文 文‧ 李昱萱
我們是家人,但卻從沒有過日常對話。想了15年,黃惠偵決定拿起攝影機對著自己與母親,用鏡頭開啟與母親的談話,兩人坐在餐桌的兩端,她緩緩道出那些從小難以說出口的傷痛,讓深藏的傷口慢慢痊癒,「以前她煮完飯,就一聲不響出門到晚上才回來,現在她出去玩會打給我,告訴我她現在在做什麼、吃到什麼好吃的、要不要幫我買回來?」黃惠偵笑了,因為日常對話開始了。

她將自己在家裡的位子比喻成了從貨艙升級到頭等艙,「我跟我媽媽的關係,去年到了一個頂點,她買了條粗粗的金項鍊給我,雖然很浮誇,但我知道那就是她表達愛的方式。」拍完《日常對話》之後,這才發現課題尚未結束,她說:「我後來發現關係的建立就是一個無止盡的輪迴,媽媽處理好了,接下來我還有女兒。」在紀錄片裡,經常能看見她與當時三歲的女兒童言童語的可愛互動,片子上映後,黃惠偵帶著女兒一起觀影,原以為孩子不能意會抽象的情感,但女兒告訴她:「我知道你在跟阿嬤說你愛她。」讓黃惠偵著實驚喜。


今年,手上的第二部紀錄長片《LOMA-我們的家》進入後製期,完成後黃惠偵將和母親與女兒搬離城市,主因就是教育,她說:「在都市裡,老師的要求其實是符合大多數家長的需求,像是我之前反應過作業太多,但其他家長不這麼認為。我希望回到家之後,我跟孩子還是能有很多時間相處,我還是可以教她很多東西,而不是只能陪著寫作業,再去精熟那些國、英、數。」當然,教養孩子的過程中,時常有覺得要大爆炸的時刻,她提出的解決方式是「消化」,她說:「我會進房間冷靜一下,告訴孩子請給我空間處理情緒,因為如果你不讓我生氣,我可能就忍不住罵你,這樣很不好。後來我女兒自己如果也生氣,她也會去房間,生氣完之後再出來,我們就可以好好溝通。」

最初開始拍紀錄片,是源自於一股無以名狀的憤怒,黃惠偵從國小就被迫輟學,與媽媽、妹妹一起跳牽亡舞維持家計,小時候總覺得能待在媽媽的身邊就好,但隨著長大的過程飽受異樣眼光,才知道社會對牽亡的觀感是糟糕的、不入流的,不想被主流媒體詮釋,她拿起攝影機自己說故事,甚至為別人說故事,成為了紀錄片導演。當自己成了母親,沒有像彌補遺憾般加諸對職業的期望在女兒身上,她反倒認為:「我希望能在我有限的條件裡,讓她去接觸更多事物,讓她發掘自己喜歡什麼,而不是去畫框,叫她一定要擠進那個框。」

每個人都是「父母」這個身分的初學者,黃惠偵也會發出天底下媽媽的哀號:「小孩好可怕」,但伴隨微苦的是更多甘甜,她認為:「養小孩是個很棒的練習,想想看,你很難有機會去跟一個人建立這麼親密的關係,雖然她是我生的,但我不是百分之百了解她,還是需要從頭去認識這個人。」這份練習沒有終點,在女兒未來的人生裡,想必會遇到很多挑戰,但黃惠偵從現在就不斷提醒自己要放手,「因為那是她的人生,她有權力去體驗,不能因為過度擔心就去侷限,但做為媽媽,這點真的好難喔!」她說或許到了女兒40歲,自己都還要保持「學習」當個母親的心態。



過往的人生交織出一條樂觀與悲觀的結繩,牽引著自己與孩子,黃惠偵說:「人與人的關係,其實就連親子間,也不太可能一直處在很純粹的狀態,現在我女兒只要我陪著就滿足了,可是將來不一定,或許她會有其他的追求大過於我的陪伴,我能做的,真的就是很珍惜這段單純的時光,然後在她需要的時候,我都能在。」

自從當了媽媽後,黃惠偵說自己很容易為了小事感動,「我真的相信這是一種機制,讓我們更珍惜來到身邊的小小生命,這就是人家說的母愛吧!」在人生這場旅途裡,儘管身分無數次轉換,但終其一生,我們都在學習如何好好對待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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