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好日/歌舞伎町32時
圖 │文 黃融 |
星期五夜晚的東京像是上演一齣荒謬誇張的舞台劇。假假真真、挑剔無比的日本人此時盡心盡力扮演寂寞難耐的角色,個個演的歇斯底里、脆弱異常,平時嘲笑我與日本社會格格不入的傢伙們全變身成演技糟糕的三流演員。他們用過去一星期吃過的米飯熱量與累積肩上不公不義的怨懟氣場轉化成高亢異常的精神力極其所能的誇張大笑、極其所能的把各式各樣的酒灌進肚裡、極其所能的下流搞笑、為所欲為⋯。
結束一星期苦悶的星期五夜晚是他們野放的大草原,無論前一晚會議報告製作徹夜、抑或清晨四點半起床洗來不及替換的襯衫,當日下班鐘點時限一到,他們也能夠生龍活虎的聚餐後再來個續攤二次會、歌唱大會。日本人遠從搭車一、兩個小時的地方來回通勤並非罕事,但交通機關無視他們的酗酒文化、依然故我執行末班車時間;甚至金額計價方式近乎殘酷的東京計程車也無法讓他們享受到台灣人特有的「沒搭到末班車只好搭小黃回家」如此這般幸福論。
無可奈何下大部份的人都選擇隔天星期六再回家,若是清晨上街走一趟,必定能見到如同戰火後的橫屍遍野、倒臥街頭卻西裝筆挺的黃金醉漢。因風化區歌舞伎町的戰況最兇惡,因此日本人皆將星期五夜晚至星期六清晨這段時間通稱「歌舞伎町32時」藉以暗諷小週末集體喝翻的奇景。
但質疑的是,全部日本人都這麼愛喝嗎?
但質疑的是,全部日本人都這麼愛喝嗎?
在東京成了社會人士後,他們慣於集體行動以隱蔽個人特色,盡量避免太過突出招人耳目。所有人都說好,所以我不能說不好;所有人都穿這個顏色,所以我也選這個顏色;因此,上司或前輩說大家一起去喝酒吧,每個人也只能好哇好哇,沒人知道究竟誰真心想去還是假裝歡天喜地。
剛入日本的工作環境實習第三天,還未搞清楚公司與東京社會的潛規則就被拉去迎新會。
「大家先點酒,啤酒好不好-?」
「呃,我不喝啤⋯」
最末字沒說出口,坐一旁的前輩拉住我小聲地道:「喝啤酒。」
「呃,我不喝啤⋯」
最末字沒說出口,坐一旁的前輩拉住我小聲地道:「喝啤酒。」
沒錯,避免被貼上特異獨行的標籤與破壞氣氛,在座的20人全都喝啤酒,所以你不能說「我要梅酒加蘇打」;前輩要和你乾杯,喝到穿腸都要嘻皮笑臉把酒吞下肚。
然而,即使如此,酒桌上的潛規則雖多得像玩踩地雷,但對日本人而言酒水不只是慚愧棒棒糖和誠實豆沙包,更是生活壓力龐大的他們逃離現實的康莊大道。不愛喝卻習慣喝,寂寞的單身男女喝下的是催情劑、有婦之夫喝下的卻是短暫忘妻水。數據顯示,婚後的日本男人工作結束後會在外頭磨磨蹭蹭先喝一杯再回家的比例高達五成。
身邊有位新婚不久的男性友人,這陣子在酒桌上鬼打牆的不停抱怨他那熱衷碎念和演內心戲的老婆,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問了他有關日本人的特殊酒文化,他回答:「日本男人下班後都要喝一杯才回家是因為回到家的話會被碎碎唸,根本沒有自己的時間啊。」
太厲害了,他對老婆的執念深的連神都救不了他。最後我忍不住問,結婚前老婆也這麼能唸嗎,他回我不會啊她是我女朋友的時候很可愛呢。
這日本男人寧願花很長的時間和酒精相處也不願意去了解可愛的女朋友怎麼能美少女戰士變身成金氏世界紀錄等級的唸不停魔王。究竟是男人的問題、女人的問題、還是酒精的問題。
對東京人來說,酒醉後是一場另類的心理治療,各懷鬼胎的人們在居酒屋包廂裡爛醉成一團之下空間氣氛竟是變得世界大同,可是相對的,酒精退去後頭痛欲裂的清醒也是造成情感關係更為疏離、現實更為苦悶的元兇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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