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鎖《寄生上流》的電影隱喻 浸入奉俊昊導演的影像世界觀
人類有許多無法說清楚講明白的地方,這種笨拙和荒謬的部分,才是人類真正的面貌。
—— 奉俊昊
▎悲觀看待人類社會,認為體系無法拯救個人
身為藝術片導演,為何奉俊昊的作品可以屢破南韓票房紀錄,擄獲南韓廣大觀眾20年?
藝術成就與電影娛樂性不相衝突的奉式成功祕訣何在?
奉俊昊鏡頭下的世界,微小的希望往往寄託在樸素簡陋的地方,夾帶著生活的瑣碎幽默。他冀望的世界不是人人都有能力照顧親生孩子的地方,而是連別人的孩子都能一起照顧的地方。
他不相信權力體系發出的優雅、有力的語言。當社會體系或制度下隱藏著人們的歇斯底里與不安,化膿的地方總有一天會流出臭汁。而比起反抗體制的英雄,奉俊昊更想展現的是,普通人在體系無力救贖的社會下努力生存時那種荒謬又讓人心痛的真實模樣。
他的電影裡,找不到帥氣的角色,在悲劇的當下也會做出荒誕不經的行為,他們全都像螺絲鬆脫的失控角色,認真卻可笑;他的電影裡,每一個鏡頭構圖,都有電影語言上的意義,不論是一道階梯、一面牆、一片玻璃窗的接合線,或一碗韓牛炸醬烏龍麵。
看他的電影,我們像搭上一班目的地不明的公車:不到最後一刻,你不會知道他要將你載往何方,最終在一片全然陌生的景致中,讓茫然、不知所措的你下車。下車後,才是思考的起點:人類社會究竟要往哪裡去?身為社會中渺小、平凡的一份子,屬於我們的救贖在哪裡?
▎「奉式風格」如何顛覆類型電影
.《寄生上流》(2019)
前半可以說是一部關於某個下層階級家庭透過各種手段逐一進駐上流社會家庭的犯罪懸疑黑色喜劇,但是當電影來到半途,奉俊昊鍾愛的垂直動線帶來震撼人心的反轉,拖著男主角宋康昊一家一路向下直達地獄。重點不在於上、下階層之間的對決,而是在於那種被阻斷、不公平的溝通,在於下層階級之間不得不的戰爭。
《玉子》電影海報/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玉子》(2017)
「玉子」是主角美子的寵物,是充滿靈性、家人一般的存在。在她被利慾薰心的大企業奪走、成為商業市場的商品「超級豬」之後,美子為了找回這個珍貴的「家人」,獨自踏上一段危機重重的旅程。以青少年冒險電影為號召,觀眾卻無法迴避動物權的議題、「人道」飼養與屠宰的諷刺。奉俊昊拋出超越過去所有講述人類與非人類生物情誼電影的觀點,成就了一篇殘酷的童話,哀傷中透著陽光。在奉俊昊的世界裡,「希望」從不曾是火炬,而是火種。
以一輛載著世間僅存之人類生存者的永動列車,探討人類存在型態與自然法則的末日科幻電影。它的主題顯而易見是階級鬥爭,車尾的下層階級賭上性命要推翻車頭的上層階級,到頭來卻發現,上層階級捍衛的「秩序」必須與「叛亂」搭配才能達成以「均衡」為目標的自然法則。對個體來說,均衡是殘酷的,對全體人類來說,均衡是一種恩惠。奉俊昊在《末日列車》關注的是全人類的命運,而非人類個體,重點也不是哪個階層的勝利,而是突破垂直/直線式思考,才有機會迎來新世界與新人類。
《非常母親》/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看似一部母親為了替智能不足的兒子脫罪而奮戰不休的社會寫實片,也像一部歌詠母愛有多偉大的犯罪推理電影變形,但故事中沒有縝密的犯罪,加害者與被害者都是需要社會保護的弱者,而母與子,說到底終究仍只是人與人,也可能互相施予黑暗與痛苦。母親的手,可以用來按壓太陽穴以幫助恢復記憶,也可以為了忘卻、否認真相而往自己的大腿扎針。這是一首顛覆傳統母性題材的破格變奏曲,最終令所有人深陷混濁、潮濕的黑暗沼澤之中,無處可逃。
漢江邊出現了怪獸,身上還帶著致命病毒,威脅南韓社會的存亡。本來是最具大眾娛樂性的怪獸電影,奉俊昊卻以怪物作為下層階級的譬喻,讓男主角宋康昊的形象與怪物重疊,連生活環境都很相似。在怪獸電影的包裝下,故事核心實為階級議題,從男主角追擊怪獸以拯救女兒,到反被上位者視為必須剷除的對象,最後一轉為弱弱相救、合力尋求生命出路的底層人物生存電影。
改編自南韓三大懸案之一的「華城連環殺人案」,以慣見的刑偵片形式展開,但宋康昊飾演的刑警,並非刑偵片中的典型英雄,甚至連反英雄都不是,只是在國家製造的黑暗中凝視著黑暗。因為國家失敗、公權力墮落,內在信念無法具體化為外在真相,於是結尾宋康昊凝視的既是觀眾,也是隱身於一般人當中的真凶,使這部片成為徹頭徹尾關於社會集體失敗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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